该用一生的时间去读她
从青海回来后,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那就是:如何去读懂那块土地?青海,从前我是去过两回的,除了零敲碎打地走过几个地方外,从没很像样地花时间去玩过,这里所说的“玩”,当然是指具有一定深度的游览。而此次算是花了最多的时间,但还是觉得远远不够,所得的认知依然十分粗浅,许多景观、遗迹给我的感觉仅是蜻蜓点水般的浮光掠影而已。
茶卡倩影
此次的西部行,首要任务当然是为了攀登玉珠峰。同时,想再用些时间去随机地走一些地方。登完山后,在格尔木和西宁休整了几天,便去了曾是唐蕃古道的西宁至玛多段。之前,我对唐蕃古道的详情并不太了解,只知晓这条约3000公里长的古道是当年文成公主的入藏之路,沿途留下了许多动人传说。当然,唐蕃古道的意义远不止于此,其更是唐代与土蕃之间贸易和文化交流的重要通道,对当时西部经济的发展发挥过很大的作用。
登顶时刻1
由于年代久远,唐蕃古道完整清晰的路线,包括主路、辅路等等,至今仍有争论。故对于这条道路的的探究,哪怕是最粗略的了解,也是需要相当的时间的。但是,这对于眼下的我来说,恰恰是最不易做到的,因为,可供我支配的时间只有十几天,所以,恐连走马观花也谈不上。
登顶时刻2
我一直对这古道上的驿站很感兴趣。据史料记载,盛唐之初,古道上曾有驿站近二十。随着岁月的流逝和古道功能的消失,驿站遂逐渐荒废,故古道沿线尔今已见不到什么驿站的残迹了。据说,驿站的遗址百年前尚存一二,现这些遗址已被历史的尘埃所湮没,甚至连出西安后的第一大驿站——马嵬驿也早已踪迹全无了。
登顶时刻3
想想也是,连玉门关、阳关这些体量宏大的建筑,现如今也变得如此不堪,更遑论小小的驿站了!不过,我想,到了如今这时辰,探寻驿站的遗迹恐是徒劳的,其建筑体在或不在,更不必太过纠结了。重要的是能不能弄清原址的分布,倘若如此,这条古道的大致脉络亦可估模出个条理来了。
途中,最让我印象深刻的地方是湟源县的丹葛尔古城,因是不经意间路过的,当置身其间时,不禁让我甚感惊奇。城内的明清古建筑保存得十分完好,这在西北地区还是颇为罕见的。据说,初盛唐时期此地是唐蕃的主要交战场所,土蕃退兵后,在唐蕃和亲时期,丹葛尔随古道而兴,明起,渐成商业重镇。至清及民国,这里已成茶马互市的贸易中心,贸易量几与北京相等。
丹噶尔古城街旁唱秦腔的老人们
走在城内的古街上,可明显感觉其藏、回、汉文化某种有机的融合,青砖、灰瓦、朱红柱廊构成了古街区的主色调,路面也全部由长方条的麻石铺成。在长不足千米的古街区里,保存着诸如丹葛尔厅、仁记商行、火祖阁、城隍庙、文庙等与文化、商业、行政相关的遗址。沿街两侧,各类店铺更是鳞次栉比,十分热闹。最让人难忘的,当数文庙的气派,其正门两边,筑有高达七、八米的厚墙,整扇墙面全部由刻着字画的精美砖雕拼成,这等规模的砖雕是我之前从未见到过的。其顶部还覆有飞檐状的灰色大圆瓦,伸出墙沿约尺把有余,显得凝重浑厚,端庄质朴。沿着街面房屋的横向巷道看进去,内还错落着颇有西北特色的四合院式的民居。遗憾的是,我仅在此总共呆了不到两个小时,未及细察,约定的开车时间已到,只得匆匆离去。
在青海,有一个文化现象让我感到很不可思议。一路上,不管是汉族人还是回族人,所讲的语言都是我们所听不懂的。这种发音很独特,音符短,语速快,再竖起耳朵,脑子里也钻不进一个字去。起初,我以为,这是当地的少数民族语言。后一问,才知这是地地道道的地方语言,回、汉族人都这么讲。以前我在内蒙古生活期间,到过山西、宁夏、河北那一带,从未感到语言交流上的任何障碍。因此,我一直以为,只有在南方,各地间语言差异很大,没想到北方语系中也会有这种情况,这真的让我好生奇怪。
丹噶尔古城
在返程的火车上,认识了一位知识分子模样的西宁人,与其聊起此事,他沉思良久,略显模糊地说,或许,这是因为与少数民族之间交往比较多的关系吧。我认为他说的这一点应是对的。他又说,多少年来,他们就一直这么使用着自己的语言,还真没想过这语言究竟是怎么形成的。后来,我看到一份资料,是学者们对于这个问题的分析与见解,观点都不尽相同,但总体上还是认同多民族文化之间相互影响这一成因。尽管我不是语言学者,但对此却有着极大的好奇。当然,要满足这种好奇,绝不是我的学识水平和时间精力所能达成的。
再说说花儿。我第一次听到花儿是在上世纪七十年代末。那时,改革开放刚拉开帷幕,不少优秀的文化产品复又出现于市场。一次,我路过一家位于定海东门老巷子里的唱片店,耳际忽飘来旋律美如天籁的曲调,我旋即被吸引了过去。此时,店内桌上的一台电留声机上正转着一张淡红色的塑料唱片,唱片上印着的曲名叫《花儿与少年》。将之买回家后,连续听了不知多少遍,却依然意犹未尽。这一人生片断至今难忘。
那首《花儿与少年》其实就是经过改编的花儿,但保留了原有的曲调。此后我除了偶然在电视上看到过一部介绍花儿的专题片外,再无与之有过接触。此次在青海,我本以为或可有幸欣赏到花儿,但是没有,甚至在湟源,这个花儿的故乡也没有闻见那热烈而优美的旋律,或许是我呆的时间太短,或许是时机不凑巧。
辽阔的青海湖
那天我在青海湖畔散步,忽见到两位头披轻纱,身穿红色长裙样服装的回族少女从田间绿茵中走来,体态显得十分轻盈美好。不知为何,我忽然想到了花儿。作为最适宜在山野中歌唱的艺术,总是与爱情、青春、自然、劳作等元素相关。我遐想着,如果此时在这湖岸的绿野里,能传来几声悠长柔曼的花儿曲,该是多么美妙的情景!花儿,该是留待至某个合适的时段再让我去欣赏吧!
祁连山下的油菜花海
说了人文的,再聊聊自然吧。青海与西藏一样,皆是大美之景。但由于有了可可西里、柴达木等让人闻之悚然之地,青海,似更多了点苍凉与荒芜的色彩。其实,并不尽然。此次为了登玉珠峰,我在位于可可西里的不冻泉住了两天。那里是藏羚羊迁徙的通道之一,多少年来,不冻泉总是演绎着许多关于这高原精灵的美好故事。站立于苍穹之间,只见周遭寒风呼啸,草木凋零。远处,乌云低垂,山影朦胧。若不是青藏铁路和公路由此穿过,这地方真的只可用人踪绝尽来形容。但是,也正因如此,遍布青海的众多自然景致才具有了宏大磅礴的气势,虽没有婉约与细腻,却更是美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远眺玉珠峰
那天下午,领队带着我与另两位同伴在可可西里的戈壁上作体能和登山步态训练,由于早上刚下过一场不大不小的雪,褐色的荒滩变得一片银白。自离开内蒙古后,我再未见到如此广袤的雪野了。望着这熟悉的景色,似有昔日重现的感觉。正思绪万千之际,忽见远处起伏的土坡上散射出奇异的霞光,将乌云与雪线之间的天际染得嫣红一片!似日出,又像日落,但一转念,哎!不对呀!现才下午三、四点钟,可可西里昼长夜短,这时辰跟早晚都不沾边,如此艳丽的光芒又是如何形成?!而更奇怪的是,仅仅几分钟之后,那神奇之光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我这人向来唯物,知道此无非是高原上特定条件下的光与水汽之间相互作用的结果,故绝不会将之与荒诞的所谓“佛光”之类的东西扯上关系,但即便是作为一种自然现象,这也是难得一遇的。
在玉珠峰大本营训练期间,我们的帐蓬就搭在离冰川仅有几百米的地方。这不但减少了我们的徒步距离,也使我们可以天天近距离地观赏那冰雪世界。玉珠峰脚下的冰川虽没什么名气,但形态却很美。尤其是距离我们最近的那座冰川,体量硕大,高达二、三十米,呈九十度垂直,站在下面,需使劲抬颌才可观赏。或许是这冰川年代太长久,也或许是近期刚刮过沙尘的缘故,使冰川的凹陷处积上了薄薄的尘埃,显得有些沧桑。有幸在这样的冰川上磨砺技能,感觉十分奇妙,因为当冰爪奋力踩下去的瞬间,蓝白色的冰碴连同上面覆盖着的硬雪像晶莹的花朵一样在脚下绽开,在阳光的折射下,呈现出缤纷的色彩。我去过不少冰川,但此处冰川的形态却是最独特的。边缘处呈圆弧状,且垂挂着许多长短、粗细不一的冰凌,十分漂亮。而更让我没想到的是,一场大雪之后,翌日再次来到冰川跟前,发觉原本稍带岩体色彩的冰体表层堆积起了一层洁白的厚雪,原先覆着的尘埃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好似整座冰川全被盖上了巨大的银色绒毯。真难以置信,那松软的厚雪下面居然会是硬如磐石的坚冰。此时的冰川,一扫往日的冷竣,竟变得格外的妩媚可爱,活像是童话剧舞台上布置的场景。呵呵!一座冰川,居然能让人感到一丝別样的童趣和温馨!
玉珠峰冰川
那年从西藏回来,路过青海湖,觉得青海湖大得无边无际,几乎与我家乡的大海没啥区别。所以,我一直对青海湖的景色不太感兴趣。而此次去青海湖,由于沿岸的油菜花已经初绽,无垠的嫩黄将湛蓝的湖面衬托得极富情调。这让我不由地一阵惊喜!看来,任何景色,在不同的时段,或者与不同元素的相互叠加,就会颠覆以往既有的印象,呈现出不同的美感。
青海湖畔的油菜花田
那日下午,闲来无事,我正趴在楼道的围栏上发呆,突然望见楼下的空地里放着十几辆山地自行车。哎!何不到湖畔去骑上一程呢!我立马下楼,向老板要了一辆,沿着湖边的小径兴冲冲而去。身旁忽而是轻轻拍打着沙岸的细浪,忽而是吐蕊争艳的油菜花,偶尔,还会遇上养蜂人在田间小心地翼翼地码放着蜂箱,车骑过,一小群蜜蜂便会在我身后嗡嗡着跟上一阵,再度回首,却见那蜂早已钻入了路边的花丛中。在长着青稞的地垅里,也会在不经意间钻出几只牦牛,睁着滚圆的双眼,站在路边一动不动地瞪着你,显得十分憨傻。在高原的阳光与微风中,这真的是一种奇妙而欢畅的享受。
伸向远方的路
在此次漫长的旅行中,其中有一小段时间是跟着“狼图腾”旅行社走的。这是一家职业素养极高的旅行社,其所有的服务皆与当下旅游业中普遍存在的趋利之弊无丝毫相涉,这是极其罕见的。当然,我们这个临时拼凑的旅行团队的人员组成也是一流的,故一路上大家都相处得十分融洽愉快。
我们的合影
与我同宿的是一位来自广州的小伙子,姓林,年轻,人又长得很帅,故每到一个地方住下,其身上总会聚集当地姑娘那火辣辣的目光。小林是位飞航拍摄爱好者,随身总是带着一架旋翼无人机。有他在,让我有幸以另一种方式尽情地欣赏了青海大地。在青海湖畔的白马河镇落脚时,我跟随着小林的航拍镜头,将青海湖东南侧的大片水域及岛屿看了个够。此时鸟岛上已无成群的鸟儿,但仍可见到三三两两的天鹅、野鸭在水面上悠闲地巡游着。以平视的角度看青海湖,水是青绿色的,而以俯视的方式看青海瑚,水则是明亮的墨蓝色。在阳光的斜照之下,同一片水域里时时会呈现出不同的色彩,此时的青海湖就像是一块镶嵌在高原上的巨大而斑斓的调色板。从高空看下来,绵长而嫩黄色的湖岸,像一条金边缝合在这片蓝色的边缘,美得让人难以置信。
无人机飞行员一一帅哥小林
大家的小可爱——球01
大家的小可爱——球02
球和球妈
在“狼图腾”设于门源泉口镇红山根村的农家乐基地里,我竟然于不经意间见到了一幅仙境般的画卷。那是一个民风极为淳朴的回族小村庄,村民非常和善,见到来客都会主动热忱地打招呼。那天清晨,为了拍些照片,我起得很早。从窗户看出去,其时外面正大雾迷漫。小林他们嘟囔着说雾那么大,肯定拍不了照片,故赖在被窝里不想起来。于是,我只好拿着相机独自出了屋。等我走到村口,近处的雾居然都已散去,而远处的祈连山则齐刷刷地露着尖尖的雪峰,山腰则被一层薄云象锦带一样横亘着,山的下端则被水汽状的晨雾遮挡。由于村子的地势较高,所以,透视过去,这山像是悬浮在空中一般,美轮美奂,神奇之至。我立刻转身跑回屋里,用最蛊惑性的语言将仍在做梦的懒虫们引出了被窝。他们连脸都未洗,急吼吼地跑至村口,皆被这番奇景震撼,直呼不可思议。
这装扮像新娘吧
在玛多的黄河源湿地,早上去的时候,还是寒风瑟瑟,乌云滿天,目光及处,皆平淡无奇。这般景致,根本无法让人兴奋。下午回来,途经之地竟变得风轻日暖,天高云淡,远处的昆仑清晰地展露着皑皑雪峰。牛羊恬静地徜徉于翠绿的草甸间,透过淡淡的云层,阳光播撒在湿地上,被草滩分隔开的片片水洼倒映着碧蓝的天空,氤氲的水汽飘忽着袅袅升腾,在通透的光芒中泛现出红绿相间的色泽,将眸中的一切变得斑驳陆离,如梦似幻。不觉间,几排雁群鸣声低回,翩然而至,惊绉一汪静水。顿时,天地焕然一新。此时此刻,这片辽阔的土地竟然展示得如此秀丽壮美!这难道就是我上午刚刚路过的地方?实在有点不敢相信。
晨曦中的祁连山
青海,如诗似画的高原,总是以无数的未知与惊艳让我心驰神往,要想读懂她,或许,该用我一生的时间……